神恩的动作微微一顿。
女巫阁下，您那眼神是不是太明显了一点？
神恩有些无奈。
果然，他就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。
根据他之前的观察，魔女的能力除了用言语蛊惑人心、干扰神智、精神控制还有幻术以外……
似乎还有一定的空间掌控能力。
她能够凭空拿出玻璃瓶，可见魔法可以改变空间。
魔女很可能拥有空间魔法。
当然，也不排除有可能是从某种能够存放物体的空间中取出来的玻璃瓶……
不过魔女能够混入光神教会，还有把握全身而退，拥有空间魔法的概率非常大。
既然如此，事情将变得非常麻烦。
他很清楚，之前魔女的誓言中有着漏洞。
神恩看出她利用语言陷阱在玩文字游戏，却不得不假装不知。
魔女愿意起誓就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，神恩不敢步步紧逼。
如果一切是他所设想中最坏的一种情况的话，这将会是一个……必死之局啊。
他看着女巫阁下眼神中那已经不加掩饰的恶意，微微叹息。
从一开始，这位女巫阁下就怀抱着杀意而来。
她一切以自己的目标为核心，心狠手辣地抹平一切阻碍计划的事物，行为看似癫狂，却疯狂得近乎理智。
魔女有着碾压神恩的实力，却总如同猫捉老鼠一般戏弄他。
她的性格喜怒无常，有时却好奇心旺盛，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。
而这个有着强大力量的孩子，却行事肆意而张狂，丝毫看不出对生命的尊重。
这才是让神恩最头痛的地方。
大人们可以对小孩子讲道理，纠正孩子错误的价值观，是因为大人比孩子更强大，而孩子没得选只能服从。
如果这个位置颠倒过来……
大人说的话孩子还会听吗？
所以神恩一开始就直接放弃了用大道理好言相劝这个方案。
不仅如此，与这种人说话也必须小心翼翼，免得突然激怒她。
毕竟这有些孩子气的魔女可是有着一言不合就掀桌子的能力。
神恩很清楚，如果激怒了魔女，他大概率甚至活不到三天后。
以魔女喜怒无常的性格，完全可能放弃原计划，将消灭他作为第一优先级的目标。
谈话双方的地位完全是不对等的，于魔女而言，游戏只是一场可以随意由她改变规则、可有可无的消遣项目。
但是对于神恩而言，这却是唯一活下来的机会。
在这场谈话的一开始，他与魔女之间的心理博弈就已经开始了。
他屡次在魔女升起杀意的时候，不着痕迹、恰到好处地打消她的杀意。
他从对话之初就在小心翼翼地试探，丝毫不敢越过底线，如同在万丈悬崖之上走钢丝，稍有不慎就很可能坠入深渊。
甚至就连请求也不敢提得太过分。
经过斟酌，他没有直接提出让魔女立誓救他，而是请求让魔女按照原定的游戏规则拿出神之血。
这样魔女答应他请求的概率更大。
当时的魔女被他揭穿幻术，已经有些恼羞成怒，想要放弃破坏祭神之日的计划直接杀死他。
如果他敢提出让魔女立誓救他的请求，很可能会当场死亡。
对于魔女来说，她不会让知晓幻术破绽的人活下去，更不会立下救人之誓。
目前魔女大部分能力已经被他猜出，不过作为对手，恐怕真的是一个无解的存在。
但是魔女真的会毫无破绽吗？
可是，能力虽然无解，但人心往往存在着漏洞啊……
神恩微微一笑。
魔女的性格虽然很难缠，但却并非不可利用。
她以为必胜的局面，未尝不是他迎来转机的机会。
所以，破局之策是……
不能按照魔女的设局在两个玻璃瓶中做选择，只有跳出局外才是唯一的生路。
女巫阁下看着神恩突然停下的动作，心中暗惊，莫非他看出来了什么？
她不屑地一笑，就算看出来又如何，区区凡人，不过是垂死前无力地挣扎罢了。
在绝对的实力面前，凡人不堪一击。
只见神恩拿起手中装着红色液体的玻璃瓶，直接倒入另一个瓶子中。
看见神恩的动作，女巫阁下直接楞了一瞬间，神恩却已经将混合在一起的毒药与神之血一起喝下。
“你在做什么？”
“你让我选择一个玻璃瓶，可没有禁止我将两个瓶子中的东西放进一个瓶子里喝下。”神恩从容一笑。
“这样我也只喝了一个玻璃瓶中的溶液，不算违反游戏规则。”
“喝下毒药的话我必死无疑，但是只要喝下神之血，说不定可以救我一命……”
“我没有选择，就只好赌一把了。”
“将混合了魔药的神之血喝下去，你胆子可真是有够大的。”女巫阁下冷笑起来。
“魔药中毒性的微妙平衡被神之血打破，会立刻发作。”
“堂堂神明之血总不可能连一个凡人都救不下吧……”神恩淡淡地说道。
“神之血中的光明力量虽然有着治愈能力，但却无法直接消除魔药中的毒性。”女巫阁下不怀好意地笑起来：“所以你会被毒性一直折磨却因为神之血的效果死不了……”
“这种感觉，对人来说应该是生不如死吧。”她阴郁地说道。
神恩眼前的景象突然恍惚起来，一种晕眩感袭来，他用手肘支撑起头部，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剧痛。
那种痛苦，仿佛灵魂被地狱之火灼烧，让人痛不欲生。
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，化作斑驳的色块，灵魂被剧痛拉扯着，向下坠落，仿佛坠向无底的深渊。
过往几乎快被他遗忘的记忆碎片一一浮现。
……
“这孩子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，还是送进精神病院吧。”被他称作父亲的那人如是说道。
后母虚伪地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花：“真是可怜呐！希望精神病医院的医生能治好他。”
……
记忆继续回溯着，原本不存在的记忆此时出现在脑海中。
他走在黄泉路上，走过忘川河畔。
一个老太太站在奈何桥上拿着孟婆汤对他微笑。
他接过孟婆手中的第九碗孟婆汤，正准备喝下。
“小伙子，有什么事这么重要，都喝了八碗，还忘不了？”
“诶？”他疑惑地抬起头：“我这不是才刚拿起来吗？”
……
渐渐习惯了疼痛，理智重新回归。
他抬头，看着正一步步向他靠近的女巫阁下。
“在我之前的那个世界存在着轮回，人死去后灵魂会重新转世。”
“这个神之血的效果是不是太强了一点？连转世做人前的记忆都能让我想起来。”
女巫阁下高高在上地欣赏他痛苦的神情，一副轻蔑的样子。
“轮回吗？可惜我们这个世界没有。人死之后，灵魂会直接消散，没有来生。”
“另外，我之前告诉你神之血的效果没有说实话。”她不怀好意地笑：“神之血并不会给人族力量，谁让人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而被诅咒了呢。”
“神之血会让魔法师的魔力感知能力直接翻倍，但是人族不会。因为诅咒的存在，人族的魔力感知能力为零，就算翻倍也还是零。”
“让一个人族喝下神之血，除了生命力会变强一点以外没有任何用处。”
“当然，这种生命力变强也是有极限的，轻伤可能会痊愈得快一点，但如果伤势过重仍然会死亡。”
“如果是心脏被贯穿的致命伤，神之血也救不了你。”
“祭神之日上，他们会用刀一点点贯穿祭品的心脏定在十字架上，然后用光明魔法召唤出神圣的火焰，将祭品焚烧殆尽，连灰也不剩下。”
“所以何必呢？本来还可以好好活过这三天然后去死，如今却不得不提前体验一番毒药发作时的感觉，而神之血会让你保持绝对的清醒，让你对痛苦的感知更加清晰。”
“我不过是想要活下去罢了。”神恩平静下来。
“就算生不如死？”
“就算生不如死。”
“为什么？为什么要对活着这么执着呢？”
“求生是一切生命的本能，就算蝼蚁也尚且偷生。”
“我很欣赏你的决心。”女巫阁下幽幽地说：“不过，为了我破坏祭神之日的计划，还是请你去死吧。”
她面上巧笑倩兮，一步一步走进神恩，如同死神缓缓靠近，神恩心中不祥地预感一瞬间到了极限。
她冰冷地下令：“跪下。”
身体突然不受控制起来，他狼狈地跪倒在地上。
女巫阁下用纤长的手指勾起神恩的下巴，细细地打量起神恩的脸，神恩被迫仰视着她的脸。
“不得不承认，你是我所见过的最聪明的人族，只可惜运气不好。就连这张脸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，特别是你喝下魔药和神之血的混合物后，双眼居然变成了一红一金的异色瞳。”
“大概是不同非凡材料之间发生了一种奇妙的魔法反应吧。”
神恩看见了她眸中自己的倒影。
那是一个因为痛苦而脸色有些苍白的俊美少年。
少年的左眼是如同红宝石般澄澈明净的深红色，右眼则变成如同神之血一样纯粹神圣的鎏金色。
“听说你从来没有给别人下跪过，现在感觉如何？”她掀唇一笑，恶劣地说道：“我早就对你一副镇定的模样不爽很久了，折辱你这样的人还真是让我兴奋呢。”
神恩沉默着，没有回答。
“虽然不少布局都被你看破了，但我为了有备无患依然还是留下了后手。控制不了你的精神，我可以直接控制你的身体。”女巫阁下继续阴测测地笑道。
“什么时候？”神恩艰难地问道。
“在对话一开始的时候，我询问你的名字，你回答之后，我打了一个响指，说道契约成立。”
“从那一刻起，就建立了魔法契约，随着你我一问一答的进行，契约也在不断加深，直到牢不可破。”
“不然你以为，我为何要与你一个祭品废话这么久？”
“呵呵，回答黑魔法师的问题可是有风险的呢。”
“下次可不要犯这种愚蠢的错误了，可怜的人族。”
“当然，对你来说也没有下一次了。”
“因为你会在祭神之日当天被我控制着去死。”
“难道连用假名也算吗？”神恩不甘心。
“只要你回答我，契约就会建立。”
“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了。”神恩一叹：“没想到还是你技高一筹。”
命运总是喜欢开玩笑。
在一个人看见希望的同时，再一脚踢进看不见底的深渊吗？
明明已经为了活下来而用尽全力了，却还是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，改变不了结局。
他只不过是想要活下去罢了。
神恩疲惫地闭上眼睛，不愿去看她一副得意洋洋的胜利者姿态。
他只是觉得……有些累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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